依舊是上次的酒樓，上次的臨窗位置，但這一次，換飛飛愁容滿面，吃不下飯了。

楚憐從容抿了口茶，再淡然放下，絲毫不受飛飛方才的言語影響。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飛飛終於忍不住，吼了句。

“聽了。”她答得依然從容。

“那你對此就沒有什麽表示嗎？現在關於你是妖魅轉生，殘害了原楚公主，奪了她的身份這個傳聞，已經快要遍布整個九霄大陸了！而將這個謠言擴散出去的罪魁禍首，很可能就是……”

“不可能。蕭眷不是這種人。”楚憐打斷它，肯定道，“況且，這要是真已遍布九霄大陸，那我們也不至於昨天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寶貝！當人一套，背後一套的這種，你這麽些天見得還少嗎？你就這麽肯定蕭眷的人品？你難道和他深入交流過嗎？”

楚憐的表情微微動了下，她小心瞥了一眼飛飛，飛飛正目不轉睛看著她，眼裏焦灼的火焰滿是要將陷入迷途不自知的眼前人拼力拉扯回來的緊張感。

她剛剛的小表情，它一定也是看到了，但還未反應過來。

“呃……但他，不會是這種人。飛飛，你想啊，蕭眷是什麽身份？他沒理由要搞我，就算有，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多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利用，反而要費此心思？這不合邏輯。”楚憐立刻轉移話題道。

“雖然但是……我還是解釋不通，他那日為何會出現在迷離谷。”

飛飛嘆了口氣，但明顯的情緒緩和了，已不再焦躁糾結了，它順手扯了面前的肉塞進嘴裏。

剛剛為了蕭眷的事費了好久的腦細胞，得好好補補。

·

昨日聽了潘棐的話，它回去後就立刻開了技能，搜尋那日除了她們迷離谷還去過哪些人，想要排查出這消息到底是捏造或是有人目睹了一切。

而最終搜尋的結果是，那日迷離谷的確去過別人，這個別人，卻是蕭眷。

它只知道，蕭眷比她們早些時候到迷離谷，去做了什麽未知，離開時間未知，任何具體的能夠給予答案的線索都是未知。

它只能依此猜測。

可楚憐卻十分肯定的否決了它這個猜測。

按著這兩人以往的交情，她這做法倒是意料之中。

只是，它實在想不出，蕭眷出現在那裏的理由。

總不至於是臨時起意的恰巧路過吧？

怎麽會有如此巧合呢？

飛飛自嘲的笑了聲。

“想到什麽了？能讓你嘴裏的肉突然不香了？”

方才的飛飛就仿佛獨自在一旁旁若無人的演了一出默劇似的，面部表情甚是精彩，甚至最後，還忘情的冷笑了聲。

楚憐終於忍不住開口調侃了句。

“沒什麽。”突然被點了名，飛飛心虛的看了楚憐一眼，匆忙否認。

可就是這心虛的一眼，卻讓它瞥到了楚憐身上的某件東西。

蕭眷難道是……

若是因為那件事，倒是能說得通了。

“楚憐……有件事兒，我思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飛飛猶豫了下，慚愧的低垂下頭，忽然不敢與她對視了。

它突然嚴肅了起來，楚憐那玩鬧的心思也立刻收了，她剛要開口，窗邊忽的引起了一陣風，似是有人急速趕過去掀起的。

這人動作很快，楚憐那時註意並沒有放在窗外，只感覺出了一抹青色快速劃過，應是相識。

“飛飛，我們等下再說。”

她丟下這一句，下意識探出頭朝那人離開的方向望過去，而那人也是註意到了她，匆忙又返了回來。

“楚師妹！”

行色匆匆的人正是谷凝。

“師兄，你不是和阿茹去市集了嗎？怎麽在這兒？阿茹人呢？”她雖這樣問，可看谷凝此時這一副狀態，已隱隱約約猜出了不詳的預感。

“方才一陣人潮湧過來，她……便不見了。”谷凝斂眸，滿是自責，“我已跑遍了大半個亂城，還剩下西北角的雷家堂口那一帶，和西南方街巷沒去。”

“那你現在是打算去西南街巷？”

“嗯。雷家堂口與亂城其他地方不同，我們要去搜尋，不太容易。至少得等到晚上。”谷凝為難道。

“晚上？那可不行。拜訪主人，哪兒有晚上去打擾的道理。”楚憐笑著說。

“你打算……”

楚憐拍了拍谷凝的肩膀：“我自任了谷主，還未好好拜訪其他各家，我來亂城已有幾日了，昨日又剛與雷家起了點小糾紛，怎麽著也得去露個面，交流交流兩家的感情。師兄，西南街巷那邊就交給你了。”

“你要一個人去？”

谷凝看了眼楚憐的神情，如之前那般，堅定不容旁人的言語更改意志，他便知，此刻他也只能說這一句話了。

“唉……楚師妹，無論如何，你……千萬小心！若西南街巷仍沒有找到人，我便再去城中尋一遍，就回阿茹家等你。”

“好，師兄，我們晚些時候再見。”

楚憐朝谷凝揚起笑來，算是約定。

然後，兩人各自轉身，朝著目的地，匆匆飛身而去。

·

位於亂城西北角的雷家堂口，地處偏僻，這樓閣之景，卻要比亂城其他任意一處都繁盛華美。

不僅僅是外表，當楚憐趁著黑摸到旁邊一棵樹的樹梢，擡眼眺望著整個堂口內部，眼前所看到的，都讓庸俗且詞藻匱乏的她只能說出一句感慨的話來。

【可真有錢啊！】

她和飛飛是悄悄摸過來的，交流也是用術，不敢直接開口。

【其實，這雷家堂口比起北圩大漠主城合容城的雷家府邸，和萬緘山城內蕭家的滄沂境，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因為蕭家撤了弟子，導致此地的蕭家堂口荒廢了，亂城又過於貧瘠，才顯得這裏富貴了些。】飛飛說。

【所以，你確定她就在裏面？】

兩人來到這裏之後，飛飛已先用術探了一遍，極肯定的告訴她，阿茹就在這附近。

而在它用術的時候，楚憐已經快速搜尋了雷家堂口外的地方，都沒有看到有人的影子，只剩下堂口內部了。這裏除了這座繁華的樓，其他的地方卻是異常荒涼，且毫無生機。就連常年不滅的燈火，也是冷的。它高懸著，能隱約照出近裏的輪廓，將雷家堂口映的通明，卻也讓周圍的朦朧之地，更陰森滲人。

分明，這附近是極近光的，卻比只能遠遠照到一束若有若無的光影的阿茹家更為陰暗。

不知為何，楚憐總感覺，這裏，凝聚了這座地下城所有的無助與淒涼；城中心的繁華只是虛假的表象，這裏，才是這座城最真實陰暗的樣子。

飛飛又肯定了一遍：【一定就在這片區域，且還活著，但有關她的感應很微弱，拖太久恐怕會有危險。】【之前找元笙師兄的時候，你不是推辭說，你沒辦法尋人嗎？】楚憐忽然憶起了舊事，質問道。

心虛，明顯的心虛。飛飛立刻挪了視線：【那……那是因為……算了，其實我們剛見面的時候，我受了傷，很多術法都沒辦法使用，隨著這段時間的休養調整，才好了很多，但也只是偶爾能發揮作用，所以，大多數時候，你還是別指望我的好。】【既然你已尋遍了附近，也沒有找到，那就只可能在這裏面了。這雷家堂口亮堂得很，我們也不清楚裏面有多少人，硬闖和偷偷潛入恐怕都不是良策，你想好其他計劃了嗎？】飛飛忙轉移話題道。

【之前在城裏，不是已經說過了嘛。】

楚憐攬了飛飛入懷中，縱身一躍，穩當停落在正門前。

一眾雷家守衛弟子被這突然闖來的人激增了警惕心，紛紛握了武器，將楚憐圍起來，卻不敢靠近。

他們心知，敢孤身來到這種地方的人，定是不簡單的，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都退下！”

一聲厲呵從正上方傳來，楚憐擡起頭，見一名少年斜倚於閣樓中的欄桿之上，靠著一側的柱子，不過他此刻的神態，卻完全看不出怒意，看樣子，已是看了許久的熱鬧，才剛剛開口。

“這個人，是我請來的客人。”他望向楚憐說。

他那一身赤紅，與攔住楚憐的這幾人倒有些區別，與那日雷莘的也有些區別，可以看出緞料很好，這人或許，比雷莘的身份還要高上幾分。

樓下幾人幾乎沒有猶豫，在那少年話出口的一瞬便立刻收了兵器，朝著少年恭敬行禮：“是，少主。”

飛飛在一旁解釋：【他是雷朔，也是這一屆雷家前往九清的弟子。不過，你們什麽時候有的交情？】【哪兒有什麽交情？大概是知道我的身份。不過他已入了九清的門，還在雙元會期間來亂城做什麽？九清弟子很閑嗎？】楚憐小聲逼逼了句。

那邊雷朔已揮了手，遣退了一眾守衛。

他仍斜倚在護欄之上，卻是沖著楚憐擡起了手，他那手指勾了勾，墨色的光澤似一陣小小的漩渦，順著四周空氣的湧動，在他指尖凝聚成一只振翅欲飛的墨色蝴蝶，他的視線，卻沒有一刻落在那墨蝶上，一直是盯著楚憐的。唇邊那抹淺淡的笑，也不增不減的，在熱情與疏離間，分寸掌握的剛剛好。

下一瞬，墨蝶離開了他的指尖，朝楚憐俯沖過來，它的翅膀卷起一陣風，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急促的墨痕。

下一瞬，平靜局促的環境中，狂風四起，帶著毫不遮掩的兇狠殺意，盡數向楚憐襲來。

這術法，是熟悉的感覺。雖然那一日只有一瞬，她與之交手，但還是覺察出了。

雷朔，就是她初來亂城時在大漠裏遇到的那位雷家控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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